传统印象中的敬老院,包括影视作品中的呈现,老人们之间的关系往往非常亲昵,没有家人在身边陪伴,周遭的老人仿佛就是必不可缺的伴儿。但是对于青岛这座敬老院的六楼,所谓印象中的“都挺好”,在无形的间隔墙和生与死建造的鄙视链上,其实不太好。
白天,敬老院六楼的老人都坐在大厅里晒太阳,有的老人们靠窗而坐,有的老人们绕方形桌围坐。有时护工组织大家围坐在大厅中央玩游戏,看上去老人们之间都很亲近。
一位大学生志愿者尝试跟失智老人苏仁辙的伴侣聊天,试图通过她来了解其他老人的情况,“张奶奶,你们跟其他老人的感情咋样?”
但是出乎意料的是,张芝英却告诉志愿者他们之间其实不太熟悉,都被无形的“间隔墙”挡住了。
(正在与志愿者交流的张芝英)
张芝英口中所谓的“间隔墙”,就是由阿尔兹海默病铸造的。有的阿尔兹海默病老人身体不好,处在失能状态,这样的老人只能被困在轮椅上;有的由于同时患上狂躁症,会经常打人摔东西,这样的老人也会被绑在轮椅上;还有部分失智老人,虽然没有失能,由于“老人家”的习性,他们也习惯坐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上。而且他们都记不清楚或者完全记不清事情,在沟通过程中也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在亲近的空间中建立起坚不可摧的间隔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成为别人进不去的“围城”,这是六楼老人最大的孤独。
黄绍辉作为六楼里待的时间最久的老人,却成为这群老人口中“最可怕”的人。大学生志愿者跟田玉珍在沟通的过程中,田玉珍总是会给志愿者指指黄绍辉,说:“你看,我老伴的失智没他吓人,他早就完全丧失感觉,可能走着走着就会给你掏出大便来。”每次田玉珍说完,嘴角就会上扬,露出得意的笑容,但是转而眼神中就透露出一丝的忧伤和害怕。
另一位失智老人房慧芬的老伴姚长发,也会给大学生志愿者指指黄绍辉,说:“他只能跟着别人走路,就这样他都能忘记自己现在在哪!你看可怕不可怕。”而且,姚长发在向志愿者诉说完之后,也会露出跟田玉珍同样的表情,先是得意,而后又是忧伤和恐惧。
在六楼工作了3年的护工丁柏泉向大家介绍,老人之间略带嘲讽的语气,既是一种自我安慰,通过比较来看,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没有那么糟,又是一种恐惧,阿尔兹海默病的发病速度之快,携带而来的症状之多,都是人难以预料的,老人总有一天会走向“黄绍辉”那种病况。这种看似玩笑的话,反映了老人之间的“鄙视链”,在生与死之间,没有谁是可怕的,也没有谁不是害怕的。
敬老院的六楼,老人们安详地坐着,护工悉心的照料着,偶有大学生志愿者过来陪伴,偶有家人过来探访,在一片“都挺好”的和乐中,不知哪一天,老人就会丧失掉全部的记忆,丧失掉行为能力,跟这人世间无声道别。
(注:以上老人均为化名)